第4章 决定去新吴

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起，计算机应用一班的班主任王老师走进教室，王老师今年五十多岁，头发花白，戴着一副近视眼镜。他走上讲台，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，说道：“同学们，欢迎你们再次回到学校，今年大中专毕业生不包分配。这是经济发展的需要，也是改革发展的必然。”

看着台下五十多名曾经朝夕相处的学生，王老师动情地说道：“同学们！你们这一届是最具有开创精神的一届学生，今年学校帮助大家在江苏新吴市联系了六百多个就业实习岗位，包吃包住，有工资，月工资不低于500元。学校本着尽快签约，尽快组队，尽快出发的十二字原则，全校94届的各个专业，各个班级，每一个同学都可以报名去新吴市，每一个学生都发放就业协议书和在校生证明。”

王老师深情地看着台下的学生继续说：“同学们，两年来，我们一起走过，我见证了你们的成长，见证了你们的进步，而今，我们就要分别了，我没有别的要求，只希望大家在最后的时刻，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。”

王老师这些深情的讲话使台下的一些学生抹起了眼泪，王老师本人也很激动，过了一会儿，他抑制住自己的感情，缓慢而严肃地说：“同学们，自明天起，两天之内，大家和自己的家长商议究竟去不去新吴市电子厂，咱们班凡是去新吴市的同学找赵珂同学登记填表，不去新吴市的找汪虹同学登记填表。9月3日上午11点，去新吴市的同学来学校待命出发。”

王老师的话一说完，教室里就乱了，大家议论纷纷，有愿意去的，也有不愿意去的，

方言寝室里的刘旭平、蒋大星和帅学勇围着赵珂填表，他们是不用和家里人商量，一定要去新吴市的，李林和徐鹏两个人去找汪虹填表，他们是不去新吴市而留在本地的。

方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，看着两拨人在匆忙地填表，领就业协议书和毕业生证明，大家都很忙碌，唯有他似乎置身于度外，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。过了好大一会，他站起身来想回宿舍，汪虹赶紧从人堆里拨出一道缝隙，她探出头来，让方言等一会，她有话要对方言说。

方言只得耐心地坐在那里等，大约一个小时后，汪虹这边才没有人，她向方言招了招手，两个人一起走出教学楼。

今夜天有些阴，天空中没有星星和月亮，只有校园里几盏路灯指引着脚下的道路。汪虹问方言：“方言，去医院被服厂的事，你考虑的怎么样了？其实这是一个机会，虽然一开始是临时工，但是慢慢地可以转正，在医院被服厂一个月的工资也是500元钱，和去新吴市电子厂一样，但是在被服厂肯定不是那么累。”

方言说：“汪虹，谢谢你的好意，你能时时刻刻地想着我，尤其像这种人生大事还在为我着想，说句心里话，我感激得很，可是和许多中国家庭一样，我们家的父母非常关心自己孩子的前途。如果我做一件事情不和他们商量，不听取他们的意见，不征得他们的同意，他们会十分地伤心与难过！我决定明天早上回家一趟，让他们帮我拿个主意。”

汪虹一边走一边说：“方言，咱们相处的这两年，我对你的心你应该明白，我是喜欢你的，我真的想让你留在宋州市，留在我的身边，我是家中的独生女，我父亲是宋州市人民医院的外科主任，我母亲在药房上班，这些你早都知道了，所以你一旦留下来，就算你什么都没有，可是有我，有我父母这么多年的积蓄，咱们俩一定会过上非常幸福的生活。”

方言抬头望天，夜空突然变得十分晴朗，各种大大小小的星星一下子都冒了出来，其中有一颗星星特别亮，它向方言眨着大眼睛，仿佛在说：“同意吧，不需要奋斗，就能拥有财产和房子，过上体面的上等人的生活。”但是方言内心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劝诫他：“男人，要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尊严，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！”方言微微叹了口气，没有说话。

汪虹继续说道：“方言，我父母给我一个任务，就是想见见你。我知道你一心想回家，但我希望等你回来了，抽空见见我的父母，他们都很随和，我喜欢的东西他们都喜欢。”

前面己经到了男生宿舍，方言开口说道：“好吧，汪虹，我明天一早就回家，回来一定给你一个答复，你快回去休息吧！”

汪虹冲方言挥挥手，又用手指比了一个表示胜利的“V”字型手势，才恋恋不舍地回女生宿舍。

方言刚上三楼，一个同班男生跑来喊他：“方言，楼下赵珂班长喊你下去，说是找你有急事。”

方言一听，只得下楼，他看见赵珂两只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，正走来走去。方言赶紧走上前去说道：“老同桌，你有啥指示？”

赵珂看见方言来了，笑了笑说：“什么指示都没有，我负责登记学生去新吴市，你没有登记；我刚刚查了一下留在宋州市的名单，也没有你的名字，我就想问问你，你这一次是怎么打算的？”

赵珂不仅是方言他们班的班长，而且是学生会的主席，也是方言的同桌。赵珂总是扎着一个短短的马尾辫子，显得精明强干。她戴着一个黑框近视眼镜，眼神散发出智慧的光芒，她的嘴唇很薄，嘴型往外凸显，这证明她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女孩。

方言向来有一点点怕赵珂，或许因为赵珂给人的感觉太严肃了，方言笑着说：“我是暂时没有确定下来，明天早上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，如果实在没有好的出路，我就去新吴电子厂。”

赵珂听方言这么一说，眼睛一亮，赶紧说道：“方言，去新吴电子厂吧，我是确定要去的，咱们班五十一名同学，现在二十几名同学己经登记去新吴电子厂了，预计最终将有三十几名学生去新吴市。你回家做好你父母的工作，南方是广阔天地，利于我们年轻人奋斗！”

赵珂看方言默然不语，接着说道：“方言，我的家庭你是知道的，我父亲是老师，姐姐也是老师，如果我中考报考师范，现在一定也会回去当老师的，当然了，我现在拿着咱们学校的中专毕业证回家当两年民办教师后，同样可以转为正式教师。可是，我认为当老师对于我太屈才了，我要闯出大事业来，宋州市太小了，我要去南方，要去发达的城市，也许许多年以后，我会成为一个大领导，统领着一个大集团大公司！”

赵珂以自己为例子，这一席话说的振奋人心，方言听得真是热血沸腾，不过他还是没有说话，他的事太复杂了，是留在宋州去医院被服厂还是去新吴市，这事不是一句话就能定下来的，还有就是汪虹给自己找的去医院被服厂上班的事绝对不能给赵珂说，因为赵珂和汪虹关系不好。

哪知赵珂竟然洞若明察，似乎看见了刚才在教室里汪虹约方言出去的那一幕，她接着说道：“方言，汪虹找你了吧，她一定劝你留在宋州市，你可不要上她的当，她就是一只母老虎，将来你要是落到她的手里，永世不得翻身。当然了，她是单相思，你压根不喜欢她。好了，我就说这些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！”

方言长吁了一口气，笑着说道：“听老同桌一席话，胜读十年书啊！一切等我从家里回来再说吧，如果去新吴市，肯定还是要去找你的。”

“好的，方言，再见！”方言的最后一句话让赵珂十分满意，她冲方言挥挥手，回自己寝室去了。

第二天早上六点，方言从学校坐公交车到宋州市长途汽车站，又从宋州市长途汽车站坐车到永芒县，再从永芒县坐车到新桥乡，又从新桥乡坐一个认识村民的三轮车到方庄，此时己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。

方言经过几个小时的奔波，终于回到了家里，农村的空气特别清新，走在这条熟悉而又倍感亲切的村道上，田野里的庄稼散发过来的阵阵清香，令人心情愉悦，方言急躁的心情似乎有了一些缓解。

今天天气晴朗，万里无云，风温柔地滑过这片美丽的大地，方言走在浓浓的绿荫下，静静地聆听风穿过树林的声音，以及树上鸟儿清脆悦耳的鸣叫，方言觉得乡村是那么得恬静，那么得美丽，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们要拼命地往城市里聚集呢？

家里的大门虚掩着，方言推开家门，母亲练翠荣正在厨房里擀面条，方言的回来让她十分地惊喜，方言正要和母亲说起学校里的事情，父亲方振良从地里回来了。

午饭简单得很，一盘青萝卜丝，一锅手擀面条。吃饭的时候，方言就把昨天学校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。也就是今年学校要组织他们94届学生去江苏新吴市电子厂实习，月工资不低于500元，自己寝室里有三个人准备去，包括刘旭平；另一件事就是女同学汪虹的父母，帮自己在宋州市人民医院被服厂联系了一份临时工作。

最后，方言对父母说：“爸，妈，学校给了两天商议的时间，你们别着急，咱们想好后再决定。”

下午，方言跟着父亲来到自己家的红薯地里挖红薯，在农村，红薯在地里可以生长很长时间，只要别上冻，一两个月都没有问题，可以慢慢地挖，慢慢地吃，除了人吃，猪更喜欢吃红薯。红薯好吃，但是挖红薯是很费力气，很辛苦的。这里的土质又粘又硬，一锄头下去，使劲一撬，有时红薯没有挖出来，锄把却被掰断了，他们劳累了一下午，挖了一大堆红薯。父子俩一首挖到天快黑下来，才用架子车把红薯拉回家里。

晚饭是炒了一碟辣椒鸡蛋，煮了一锅红薯，有馒头，有稀饭，吃完了饭，天己经黑了。

方言睡不着觉，就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，仰望夜空，夜空是那样的迷人，月光如流水，泻在人间，星星很多，犹如蓝黑色的幕布上闪动着无数晶莹的宝石，又似眨着眼睛一起说话的许多孩子。

方振良也睡不着，就到院子里透透气，他披了一件衣服，走出房门，月光下他看到方言正仰望星空。过了一会儿，练翠荣也披着上衣出来了，站在方振良的身后。此时夜己经深了，西周静悄悄的，万物似乎己沉睡了，偶尔传来几声狗吠，月亮在云层里忽隐忽现，星星眨巴着昏昏欲睡的眼睛……乡村的夏夜是如此的安静和美丽。

方振良坐在另一个板凳上，点着一支烟，对方言说：“我和你妈，还是想先听听你是怎么想的？”

方言低下头对父亲说：“汪虹是好意，她的父母答应让我去宋州市人民医院的被服厂，虽说是临时工，不过以后是可以转正的，她的父母还想见见我，这件事挺头疼的。”

方振良轻咳了一声，说道：“古人说，靠树树会死，靠山山会倒。这人呢，不能一辈子靠着别人来生存，要靠自己去奋斗。还有就是门当户对的问题，咱们的家庭就是农民家庭，而你的女同学汪虹家是双职工甚至是干部家庭，咱配不上啊！”

练翠荣接着说：“方言啊！你能在宋州上班，我和你爸心里是特别愿意的，虽然说咱家一年到头最多能收入五千元，可是借钱也得让你转成正式工，让你在宋州市将来买房，结婚，父母再难，不都是为了孩子吗？妈就问你一句话，那个叫汪虹的女孩，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？如果你真的喜欢她，我和你爸就是吃糠咽菜，也让你留在宋州市。”

方言抬头望天，夜空中划过一道流星，它像一支火箭一样，奔向远方。方言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母亲，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根源，自己喜欢汪虹吗？自己如果真的喜欢汪虹，汪虹刚和自己说这件事的时候，自己就能决定留在宋州市了，还用回家和父母商量吗？想到了这里，方言豁然开朗了。

方言对父母说：“医院被服厂我不去了，我和同学们一起去新吴电子厂实习。”

方振良说：“前几天，你妈去你大舅家，碰到在华庄酒厂上班的练明材，他是你的堂舅，他说如果你中专实习的话，可以去他们华庄酒厂，这个厂就在新桥乡旁边，离咱家六里路，过些天我去厂里找你堂舅，如果真能在华庄酒厂上班也不错，毕竟离家近。”

练翠荣黑暗中似乎点了点头说：“让方言去南方，等这边华庄酒厂有眉目了再写信叫他回来上班，两不耽误，这样挺好的。”

第二天早上，方言醒来，窗外己是阳光灿烂。吃过了早饭，方振良拿出五百元钱，递给方言说：“这钱你拿去当路费吧。”

方言推辞说：“老师说过了，这次去江苏新吴市，学校免费把学生送过去，厂里包吃包住，我花不着钱，这钱，留给方冰和方雪上学用吧。”

练翠荣在旁边说：“方言，出门在外要多带些钱，你妹妹的生活费家里准备着呢，这钱你花不完再带回来。”

方言接过了父亲给的钱，背上了背包，挥手告别了父母，向村外走去。